一个人如果在回家的时候哭红了眼睛,那么你最好不要阻止他。所以,贝尼特斯摘下厚镜片的近视眼镜,揉揉自己饱含泪光的眼眶时,我就没有阻止。因为我觉得独自站在伯纳乌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只有贝大师自己知道——那酸爽。
“拉法,我看还是算了吧!意大利的天气也很不错,吃得好睡得香!我觉得这里很适合你!”贝尼特斯的妻子敷着面膜躺在床上。这时贝大师在看报纸,完成最后一份填字游戏。
“但是我们要回家了!”
“得了吧,拉法!只有你把那里当做是家!如果那个人的话可以信的话,那么我们家的母猪就可以上树了!”
“亲爱的,首先,我们家并没有母猪;其次,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母猪可以上树——NO——我的意思是——母猪上不上树和主席的话没有关系!”
“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马德里的球队心思真正花在踢球上的就只有一支。那才适合你,一支真正热爱足球的球队,一群真正热爱足球的球员。天呐,你都已经称呼他“主席”了, 报纸上还没有宣布呢,你还能再猴急一点吗?”
贝尼特斯清了清嗓子,扶着眼镜,欲言又止。他继续自己的填字游戏。
“你瞧瞧穆里尼奥,再看看那个胖乎乎的意大利老头。你觉得你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妻子坐起身,肥硕的肚囊压着自己的大腿根部。她见贝尼特斯一言未发,又接着说道,“我们再回米兰吧,听说加利亚尼那边还缺人呢。其实米兰也是个很不错的城市。既时尚又有品位,还有一帮愿意听你调遣的年轻球员。其实,我觉得还是那不勒斯好!人家起码待见咱们!”
她本可以继续说下去,但见到贝尼特斯憋红的脸蛋,便不敢再说。
“又是穆里尼奥,又是穆里尼奥,又是该死的穆里尼奥!你别忘了我赢过他!欧冠半决赛,我赢过该死的穆里尼奥!还有安切洛蒂这个虚伪的骑墙派!我都赢过他们!”贝尼特斯扬起右手像个交响乐队的指挥家,饱满的肚子收在宽松的白色衬衫里。但他快速地前后踱步,低下宽脑门的头,显然没有指挥家那么优雅。
“别动怒呀,老头子!你现在说话就像是温格。”
“什么?!我拿过西甲冠军!拿过欧冠冠军,欧联杯,国王杯,足总杯,联赛杯,意大利杯,意大利超级杯!温格拿过什么?”贝尼特斯摘下眼镜夹在摊开的手指中,“别的不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容易受人蛊惑!我在国米干得不差,我教他们高位逼抢,每个人都以为我错了,但你看现在所有的球队都在这么踢!我在切尔西,只有半年时间,是我把路易斯提到中场来踢后腰的!我在踢4231和4321或者532, 352甚至433,451。懂吗?这些我都可以踢。我在那不勒斯踢过五种不同的阵容,但是媒体不知道,他们只以为我踢了两套。我不想跟人争辩!可是,我还得过联盟杯!也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怎么使用 托雷斯!说到利物浦,我连续九十九场派出不同的首发球员!我踢过双后腰,我的中场是马斯切拉诺、阿隆索和杰拉德!我干掉过切尔西和巴萨!我只要一两个优秀的边路球员和几个好的替补,可该死的美国老板什么都不懂!”
贝尼特斯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说起足球他似乎没法停下。刚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的妻子又躺下身长叹口气,“老头子,你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跟我说这些技战术了。我还是怀念你刚去利物浦的时候,亲爱的,那时你可真清纯,像极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窗外吹着地中海清爽的夏风,这是他们在那不勒斯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贝尼特斯的妻子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没有人在乎贝尼特斯到底有没有老婆。如果有,我们也只会在乎他们有没有性生活,或者性生活和不和谐。但当托雷斯告诉贝尼特斯他的未婚妻怀孕之后,贝尼特斯却恭喜托妞取得了一个美丽的进球这件事发生后。我们就会知道,即便贝尼特斯会和自己的妻子进行性生活,也会十分无趣。贝尼特斯不会像贝卢斯科尼那样在床上花样百出,更不会露出自己的光屁股晃动在那不勒斯美丽的夜色中。
但贝尼特斯的足球世界远比我们想象得精彩!因为当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在床上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他打开另一扇门。在这扇门展开的世界里面,贝尼特斯看到的球场是一个巨大的象棋盘,一个色彩鲜明充满肾上腺激素的棉花糖,一个繁星密布神秘莫测的星空,或者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完整的野生猛犸象化石。他是罗丹,是米开朗基罗,是毕加索,也是吹着新潮发型的国产凌凌漆。
他拿着大耳朵杯对自己的球员说,“这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奖杯,但其实是一件艺术品。”他拿着联盟杯对自己的球员说,“这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奖杯,但其实是一件艺术品。”他拿着技战术画板对自己的球员说,“这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块白板,但其实是一件艺术品。”他拿着跑动距离数据也对自己的球员说,“这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张表格,但其实是一件艺术品。”
关于这一点需要补充的还有,当贝尼特斯参加完足球理论课程的短期培训班,带着瓦伦西亚三年内两夺西甲冠军,来到利物浦时,看到的不是安菲尔德球场光荣的历史,也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球队现状。他告诉将来的老板和杰拉德“这看起来是一支球队,但其实是一件艺术品”。只有在那个时候,利物浦的老板才会相信,全世界也只会有这个大腹便便的更年期男人比自己更加相信利物浦的复兴之路。但其实所有的人都被骗了,因为利物浦不是,大耳朵杯不是,战术画板不是,跑动距离统计也不是,这些都不是艺术品。
只有贝尼特斯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艺术品,而是放在高压蒸锅里的唐僧肉,鲜美无比的鸽子汤。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他已经身经百战获奖无数,但面对眼前的这些训练设施,战术题板和转会名单,他其实就是未执行任务的凌凌漆,一个入戏太深的猪肉摊摊主罢了。他庖丁解牛,挥舞着屠刀,像在案板上弹奏一首古典乐曲,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够大汗淋漓,粗粗地喘着原本应该在他妻子身上撒的气。
关于这一点需要补充的还有,当贝尼特斯离开利物浦之后,挂着人们口中的战术大师的美誉,来到国际米兰和莫拉蒂会面时。看到的不是那个极品前任留下的不可逾越的巅峰,也不是莫拉蒂孤注一掷之后的疲态,而同样是案板上躺着的排骨和蹄髈。当他执行着自己的工作,想象着像往常一样体会着炎热的夏日迟到的第一口冰淇淋带来的满足感,却发现自己的球队早已经人心涣散,夜夜笙歌。
他们不是不可以进行高位逼抢,而是不愿意,莫拉蒂也不是不可以继续挥舞手中的支票,而是早已打算功成名就金盆洗手。而当他心有不甘,来到切尔西下岗再就业。他看到的不是那支曾经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对手,也不是整天嘲笑自己的支持者,而又是那个让他无法自拔的艺术品。所以当他带着手下拿到了英超的第三名和联盟杯之后,便天真的以为他可以断然认为特里太老了需要轮换,兰帕德太老了需要休息。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事与愿违。
所以,当这些挫折发生在贝大师的身上时,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出了毛病。或者担心自己得了臆想症和精神分裂。后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的球员和朋友们,在他们的眼中那些比赛,那些奖杯,那些数据统计到底是不是艺术品?他们诚实地回答他,“赢球的时候,获得冠军的时候,是的,但是其他时候也很普通。”他感到惊讶,就像找小姐时遇到了人妖。他将自己锁在家中,面壁思过。他甚至四处求医学习解剖学知识,希望发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构造。那时的贝尼特斯是害怕足球的,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世界。
这是贝尼特斯的妻子感恩那不勒斯的原因。因为,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在贝大师的面前出现,然后告诉他,“拉法,我真的认为你是个战术大师。而不像别人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调侃的那种。我希望你能够带给我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就好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好比茫茫大海中的启明星那么高远灿烂。而那之后,困扰贝尼特斯良久的失眠症也终于可以痊愈了。他可以更好的和自己相处,如同那个数学家纳什一样。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完全是实话。他是战术大师,真的那种,但他不是穆里尼奥,不是安切洛蒂,不是弗格森,也不是温格。
他是贝尼特斯,可以嗅到足球世界中散发的某种特殊的香味。但他后来意识到的是,自己嗅到也就可以了,但你不能强迫别人也能闻到。就像我们看着足球场上这些特点鲜明个性不同的球员和教练,我们都会有一个评判的标准。但这其实空洞乏味,因为你会发现评判永远都像是科举考试的八股文,如同一把无情的杀猪刀,会将每一个春光灿烂的少年变得老气横秋,臭味相投。在这样的一个标准下,你判断了一个人的功过好坏,但却看不到贝尼特斯身上散发着的五颜六色的光彩。
所以,当弗洛伦蒂诺打电话给贝尼特斯进行一次工作面试的时候,贝尼特斯对着面前的这个精明的生意人说,“这看似是一支球队,但其实是一个艺术品。”老佛爷发自内心的笑了。因为或许只有老佛爷心里知道,“亲爱的拉法,你永远都是这么可爱,像个第一次吃了冰淇淋的孩子。”无论世界如何变化,贝尼特斯永远记得他吃过的第一口冰淇淋。所以当你需要一场战术变革,需要打破所有的标准,人事的叵测,标新立异,纯粹地为了足球而足球的时候。没有人比贝尼特斯更加合适。
因此,当贝尼特斯告诉老佛爷,“主席,其实我情商不高,不像穆里尼奥那样会带队伍,也不像安切洛蒂那样会搞关系。”老 佛爷哈哈笑道,“拉法,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就放手去做吧。没有人会想着跟你搞好关系拉帮结派的,他们会知道这些没用。”
关于这点需要补充的是,在贝尼特斯和妻子待在那不勒斯最后的一个晚上,夏风沁人。贝大师的妻子告诉贝尼特斯她想念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贝尼特斯轻声告诉睡在床上的女人,“亲爱的,我从没变过。”那时候,贝尼特斯的眼神中闪现出一种无比神圣的母性般的光辉。他的妻子接着说道,“那么,你明天去马德里穿得好看点,刮刮胡子,找一套像样点的西装!”
贝尼特斯接茬说道,“哦!得了吧老太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看看杰拉德,都快二十年了,他变过发型吗?”“好吧,那随你。”
这是他们在那不勒斯说过的最后几句话。那个晚上夏风清爽,月光明媚,每个熟睡的人都在等待着第二天升起的阳光。
(大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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